本报记者 敖阳利

见习记者 傅晓

初夏时节，踏入龙州县，一片苍翠的山野映入眼帘，充足的光热和雨露孕育出这片土地的勃勃生机。

龙州县位于我国西南边陲，毗邻越南，隶属于广西壮族自治区崇左市。这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，四周群山呈波浪状起伏环绕，县辖乡、镇主要分布在地势平坦开阔的盆地。

作为边境山区县，龙州曾面临着耕地资源匮乏的挑战。老百姓如何才能吃上饱饭、过上好日子？答案就藏在这绿油油的山野间。

眼下，平地里连片的甘蔗逐渐茎壮叶繁，山坡上密植的坚果树枝头挂满了圆润的青皮果子，这是龙州百姓的“甜蜜蔗”和“致富果”，是他们吃饱饭、奔富裕的依托。

多年来，龙州坚持不懈，探索出了山区产业发展的路子，成为边境地区以产业振兴带动乡村振兴、经济发展的样本。

“东糖西移”：靠甘蔗吃上饱饭

汽车驶过龙州的乡间小道，路旁是大片大片的甘蔗地。从阳春三月栽种，到两个月后的初夏，甘蔗已长到约半米高，大地也仿佛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绿毯。正是靠着甘蔗，龙州百姓才摆脱了贫困。

龙州是典型的“老少边山穷”地区，经济发展起步晚、底子薄。

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，随着我国东南沿海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和农业结构调整，甘蔗产业逐步由广东向广西、云南等地转移。龙州县迎来了发展契机。

借助“东糖西移”的政策东风，龙州大力培育甘蔗产业，一时间，各乡镇种植甘蔗蔚然成风。

“一开始是一半水稻、一半甘蔗，后来逐渐都改成种甘蔗，甚至开荒种甘蔗的积极性也很高，家家户户都投身于这项‘甜蜜事业’。”龙州县林长办专职副主任李红杰告诉记者。

从上世纪90年代后期起，甘蔗成了龙州的重要经济作物，更为当地居民带来了生活质量的飞跃。“从经济效益看，甘蔗要远高于水稻。”李红杰说，“靠着种甘蔗的收入，老百姓住上了新楼房，供孩子上学，摆脱了穷苦日子。”

近年来，龙州甘蔗种植面积持续扩大，成为国家糖料蔗生产保护区。龙州县农业农村局统计数据显示，2023年全县共种植甘蔗53.36万亩，占总耕地面积的比重达58%；总产值约12.75亿元，带动户均增收3.8万元。

“到11月、12月，甘蔗进入丰收季，蔗农们就开始抢抓时节砍收甘蔗。”龙州县农业农村局局长黄华山说，“这份‘甜蜜事业’，已成为龙州乡村振兴的主战场，带动群众生活水平不断提高，获得感和幸福感不断增强。”

无心插柳：山区土地孕育新生机

尽管有了甘蔗这一稳定的主导产业，但是，龙州并没有满足于现状，而是积极探索培育新兴、多元的富民产业，让乡村振兴发展的后劲儿更足，让老百姓的“腰包”更鼓。

坚果产业便是其中的代表。龙州与坚果结缘，源自30多年前的“邂逅”。

1989年，十几株澳洲坚果苗漂洋过海辗转来到龙州县的彬桥乡，在广西南亚热带农业科学研究所（以下简称南亚所）的园区中落地生根。

澳洲坚果因其原产地为澳大利亚而得名。19世纪中叶，美国将其从澳大利亚引种到夏威夷群岛，并将此地逐步发展成全世界主要产地之一，故澳洲坚果又称夏威夷果。

“龙州属于亚热带地区，雨水充沛，全年无台风影响，适合坚果树生长。”南亚所名特优水果研究中心主任郑树芳告诉记者，引入澳洲坚果苗后，该所坚持不懈开展科研攻关，终于在1997年选育出适宜本土生长的坚果新品种“桂热1号”。

“你们看，这就是‘桂热1号’！它的青皮果呈球形、浅绿色，表面十分光滑，壳果腹缝线不明显，而且斑纹少。”郑树芳指着园区的一棵试验坚果树向记者介绍道。

“桂热1号”具有早结、丰产、稳产等特点，出种率高、脂肪含量高、品质优，一级果仁率达99%，是国内首个自主选育的坚果新品种，也是目前广西推广面积最大的坚果品种。

2010年，南亚所在龙州县的水口镇、彬桥乡等地重点进行“桂热1号”的试点推广，开展免费种植技术培训，累计发放坚果苗1.25万株，种植面积约500亩。

经过三四年的成长期后，第一批坚果种植户尝到了甜头——每亩坚果树的产值大约1万元，远远高于甘蔗，这在当时引发了不小的轰动。

同一时间，龙州县政府到南亚所进行调研考察，在深入了解和比较油梨树、鸡蛋果树、释迦果树等果树后，最终选定坚果树作为全县推广种植的品种。

“坚果不仅经济效益可观，且适宜种在山地上，而龙州的山地多、平地少。利用山地种植坚果，也不用跟甘蔗‘抢地’，可以实现土地资源利用最大化。”龙州县自然资源局副局长周春衡说。

从2014年开始，龙州县每年拿出约1000万元的财政资金，补贴、支持坚果种植推广。据龙州县财政局局长莫祖龙介绍，当时一株苗的价格约25元，农户只需要出3元，其他由县财政补贴，以鼓励老百姓种植坚果。

尽管有前期部分村民的成功案例，但对很多龙州百姓来说，种植坚果仍是“吃螃蟹”的事，心中有不少顾虑。“它的果子外壳硬硬的，大家从来没见过，用石头、锤子也砸不开。对于种植坚果这事儿，老百姓感觉没把握。”李红杰告诉记者。

在此情况下，县政府耐心地给百姓做思想工作，同时借助南亚所的科研力量，在每个乡镇都成立一支由南亚所专家、县乡技术人员组成的技术服务队，全方位提供种植、促花、保果、修剪等方面的专业指导。

2017年，龙州县政府还出台“先种后补”政策，对符合要求的农户或企业，给予每亩500元的补助资金，进一步提高群众种坚果的积极性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，辛勤耕耘见成效。2019年，政府最初扶持种植的2.75万亩坚果树迎来了丰产期，每亩产值高于水稻等作物，极大地调动了种植户的积极性。“大家一下就有了十足的信心和干劲，有些村民毅然将山上种的桉树都砍掉，改种坚果树。”李红杰说。

自此，龙州坚果种植面积迅速扩大，不仅激活了山地资源，还与甘蔗产业形成互补，在山区土地孕育新的生机。

兴边富民：“空心村”焕活力

站在水口镇合平村塘益屯的山坡上远眺，漫山遍野的坚果树将整个屯紧紧包围，十几栋白色的民居建筑格外显眼。

塘益屯是龙州县有名的“坚果屯”。“屯里目前共有13户村民、30多人，从2015年开始种植坚果，如今全屯都是坚果树，共计有800多亩。”塘益屯屯长闭汉堂说。作为屯长，他也带头响应政府号召，种了约70亩坚果树。

坚果种植和管理需要一定的技术，在南亚所专家和乡镇相关技术人员的指导下，塘益屯的村民们很快就熟练掌握了剪枝、嫁接等技术，成为坚果种植的能手。

时值五月，正是坚果树挂果期，村民们日常的主要工作是除草、打药，待到中秋节前后，就能迎来收获。

种植坚果，让这个边境村屯发生了巨大的改变。

“塘益屯比较特殊，几乎都是山地，没有耕地。之前非常贫穷，村民都外出务工，村子也都快成‘空心村’了。”水口镇副镇长何威静告诉记者，“这几年，老百姓看种坚果的效益还不错，才纷纷返乡，没多久就盖起了新楼，屯里也有了人气。”

从贫困落后到生机勃勃，坚果种植不仅鼓了村民的钱包，更凝聚了人心，让一度空心化的村庄重焕活力，促进了边境地区的稳定与繁荣。

“龙州与越南接壤的有彬桥、下冻、水口、武德、金龙5个乡镇，通过发展坚果种植，让边境地区的村民有稳定、可观的收入来源，实现安居乐业，这对于维护边境稳定至关重要。”莫祖龙表示。

除了村干部带头示范种植，龙州县还积极扶持龙头企业进行承包经营，显著加快了坚果种植规模化进程。

广西龙州韬盛农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就是其中之一。据该公司项目基地管理人员莫元帅介绍，公司目前在彬桥乡、上降乡累计承包种植坚果约1.2万亩，雇用当地和周边村民100多人，并与1800多户农户签订了坚果定向收购协议。

“由龙头企业承包村里闲置的荒坡、荒地和经济林地等，能够实现土地资源集约化、最大化利用，而且还能带动合作社和村集体经济发展。”龙州县坚果产业发展指挥部常务副指挥长韩日辉说。目前，龙州共有坚果种植龙头企业5家，累计承包的种植面积达1.27万亩。

从2014年开始推广至今，龙州坚果种植已覆盖全县所有12个乡镇。截至2023年底，龙州坚果种植面积已达15.26万亩，规模居崇左市前列。其中，“桂热1号”种植面积约13.8万亩，龙州成为广西最大的“桂热1号”产区。

2023年，龙州县坚果总产量达到4万吨，产值约4.8亿元，带动3万种植户户均增收1.6万元，坚果已成为群众增收致富的“小金果”。

招引“金凤”：稳价稳产稳民心

依托边境地区边贸优势，在推广种植坚果的初始阶段，龙州即同步发展坚果加工，培育本地坚果加工企业，实现坚果收购订单化，全力打造坚果产业规模种植、精深加工、仓储销售的全产业链，推动规模化、产业化发展。

筑巢引凤栖，花开蝶自来。经过10年的发展，龙州坚果量大质优，产业发展渐入佳境，成功引来了“金凤凰”。

2023年9月，在龙州坚果嘉年华暨坚果产业发展大会上，龙州与三只松鼠股份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三只松鼠）签订框架合作协议，成为三只松鼠的坚果原料供应地。

“我们能够与三只松鼠这一全国最大的澳洲坚果品牌商达成合作，充分说明了龙州坚果的品质得到行业认可。”韩日辉说，从量上看，龙州坚果还有进一步扩种的空间，且近几年还有大批坚果树即将进入丰产期；从质上看，主栽品种“桂热1号”，搭配种植少部分OC、695等品种，具有花期长、坐果率高、丰产稳产的特点，果树、果实都十分优质。

据了解，“桂热1号”通常在种植后第3—5年进入挂果期，单株产量2.5—5公斤，亩产可达62.5—125公斤；第8—10年进入丰产期，单株产量40公斤以上，亩产能达到1000公斤以上。

在龙州去年举行的“坚果王”评比活动中，来自水口镇康宁村谷里屯的一户村民种植的“桂热1号”，单株产量创下168斤，摘得“坚果王”称号。

从稳价稳收、提高产业抗风险能力的角度而言，引入三只松鼠可谓为龙州坚果产业发展注入了一针“强心剂”，为持续增收打下坚实基础。

近年来，龙州坚果种植面积连年扩大、产量屡创新高，但是收购价格波动，却成了百姓的一块心病。“前些年，我们种植的坚果刚挂果时，收购价能达到每斤6元，后来又下降到5元、3元，眼看着价格一年不如一年，有一些村民就犯愁了。”闭汉堂告诉记者。

事实上，农产品价格波动是很正常的现象。为了稳住价格、维护种植信心，龙州县政府这几年也做了大量工作，特别是重点扶持县内的5家坚果加工企业与种植户签订收购合同，推动坚果销售集中化、订单化。

“镇上目前有两家坚果收购公司，县里引入三只松鼠入驻镇里的产业园，形成‘鮎鱼效应’，将对稳定坚果收购价起到积极作用，解决广大种植户的后顾之忧。”何威静说，“我们相信，到今年坚果丰收的时候，肯定能卖个好价钱！”

果实累累，满载希望。在南亚所，最早引入的一批坚果树已经很粗壮，它们的寿命通常有40年。在龙州更为广阔的山区，数十万株坚果树正茁壮成长，每一颗果实都凝结着龙州百姓的勤劳与智慧，承载着造福一代人的使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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